江明珠沉默不语，似在判断虞舟说的话的真假。
虞舟也不催促，慢慢等着。
他做这行，有的就是足够的耐心。
过了许久，江明珠脖子都酸了，“虞舟哥，你是不是搞传销的？”
虞舟大笑出声，“你也可以这样想。”
江明珠笑不出来。
如果虞舟拿孟小川腿的事开玩笑，那他简直就不是人。
“所以，你是医生？”
虞舟直言，“国内近几年的医学领域可不比国外的差。”
江明珠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皱了皱眉。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虞舟道：“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虞舟这个人太邪乎了，江明珠甚至很难把她在国外认识的那个虞舟跟眼前的这个虞舟联系到一块。
他说的那些，钱也好，别的也罢。说她不事生产，说她只会挥霍家底，她都不会太放在心上。
但事关孟小川的腿，她没法不严肃。
既然他自己都说国内医术了得，那他又凭什么说他可以让孟小川站起来。
这本来就是自相矛盾的话，他又凭什么要她相信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
虞舟耸耸肩，“你也可以不试。但你想过没有，最坏的结果不就是现在这样吗？他一辈子坐在轮椅上站不起来，但万一试好了呢？”
江明珠有点生气，她不喜欢虞舟这副把孟小川当试验品的态度。
“虞舟哥，小川哥是人，如果你做不到，那他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就不是最坏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是，给了他希望，最后又让他失望，甚至绝望。
刚出车祸的时候，她舅舅那边也好，江明锐也好，就已经找了能找到的好的医生，想要保住孟小川的双腿。
后来她陪他去做复健，从一开始的每周两次，到后来的每个月一次，直至现在，孟小川再也不肯为他的腿踏进医院一步。
虞舟抬手看了眼时间，想了想，掏出手机。
“你先看看这段视频。”
江明珠接过手机，视频很短，三十秒而已，她很快就看完。
“这是什么意思？”
虞舟给她看的是一段极限运动视频，只不视频里的主角是个女生，而且伤残情况比孟小川更严重，她没了双腿，一只胳膊手肘以下也没了。
视频中，她玩滑板、高空跳伞，跑马拉松……
她很酷。
但虞舟如果认为看看这种视频就能让孟小川站起来，那他就错了。
虞舟看着她认真的道，“她叫Vivian，曾经是我的病人。”
江明珠愣住，不敢相信的问，“你真的是医生？”
他不是？
江明珠回想了一下，当初江明锐介绍虞舟的时候，好像的确没有介绍他的职业。
可他不是……
见虞舟没有否认，江明珠道，“那你怎么那么懂车子的事？”
虞舟笑了一下说，“业务爱好吧，可能也是因为我比较闲。”
“好了，我们再说下去，我就真的要迟到了，先陪我上去。”
江明珠再次问道，“你真的能让小川哥重新站起来吗？”
虞舟回她：“七成吧。”
“好，我信你！”
哪怕虞舟说五成，江明珠也会陪他走这一趟。
……
这地方江明珠比虞舟熟，一楼大厅的人见了她连忙起身，“江小姐，您来了。”
江明珠没什么表情的嗯了一声。
虞舟看了她一眼，笑着说，“看来江小姐的面子不小。”
见江明珠瞪他，虞舟见好就收的对着人道，“我找薛总，姓虞，有预约，你直接问他本人。”
工作人员心里犯着嘀咕，他跟江明珠一块过来，即便是没有预约，她也得把人放上去。
她例行公式的带着微笑道，“好的，您请稍等。”
她拿起电话原本打算播秘书室的分机，看了眼站在那里盯着鞋尖的江明珠，又直接改播到了薛行知办公室。
“薛总，有位姓虞的先生说是跟您预约了。”
电话里，薛行知清冷的声音传来：“请他上来。”
“江小姐也来了。”
电话那头空了两秒，接着薛行知的声音才传过来，“好，我知道了。”
她挂了电话，起身将两人带到电梯处，等江明珠跟虞舟进了电梯，她伸手按了个8楼。
“虞先生，您跟江小姐直接到八楼，出门左拐就能看到薛总的办公室了，门上面有门牌。”
江明珠怎么可能不知道薛行知的办公室在哪，她这话自然是跟虞舟说的，江明珠全程冷着脸，再加上听来的那些闲言碎语，她也不敢在江明珠面前多说什么，只是尽着本份，把该做的做到位，免得出差错。
虞舟点了一下脑袋，“谢谢。”
到了八楼，两人出了电梯左拐，路过秘书室，进了薛行知的办公室。
江明珠不知道虞舟要她陪着他上来是为什么，她觉得肯定是没安好心，反正笑脸就免了。
再加上见的人是薛行知，她就更没笑脸了。
薛行知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江明珠挑了个离他们最远的位置坐下。
她不想看薛行知，视线自然萿在脚前的茶几上。
那底下还有她之前放在那的零食。
薛行知将零食拿给她，“你先前买的，没有人动过。”
江明珠动动唇，没说什么，接过零食。
她不是给他面子，只是她又不是木头，一会他们两个谈事，她在一边没事干，也确实尴尬。
江明珠刚拆了一袋薯片，薛容就冲了进来。
“是不是我师傅来了，我师傅呢？”
江明珠不知道他喊的谁，往里冲的薛容见江明珠也在，先是一愣，接着笑着走过来。
“真是我亲师傅。”
江明珠刚想问，谁是他师傅？
就见薛容三两步的走到虞舟面前，大力的抱了一下虞舟，“师傅你可算来了。”
虞舟把薛容推开，弹了一下衣服。
“搂搂抱抱的干什么。”
他朝江明珠看过去，见后者直愣愣的盯着他，于是挤了个笑。
江明珠舔了舔后槽牙，阴着脸冲虞舟竖了个大拇指。
可以啊，暗渡陈仓啊，合着把她跟她哥都给耍了。
江明珠越想越气，忍不住的呵了一声。
“身在曹营心在汉哪。”
虞舟见她误会，解释道，“薛容极其有慧根，是我新收的徒弟，我们是一见如故。”
江明珠不想再看他，转过脸去把薯片咬得脆响。
薛行知给她倒了杯温水，低声问她，“要喝点别的吗？”
江明珠翻了个白眼，这屋子里全是一群大尾巴狼，她一点都不想开口。
薛容小心翼翼的朝她这边看了一眼，“明珠，我给你点杯奶茶好不好？”
江明珠瞪着虞舟，“不是说有事，快谈，谈完我送你回去。”
虞舟跟江明锐一样的年纪，江明珠跟小孩子似的脾气，他也不计较。
“好，听你的。”
江明珠原本以为虞舟带她过来就是为了整她，没想到他是真的有正事跟薛行知谈。
两人将沙发这块地方让给她，坐在薛行知办公桌前谈正事。
他们两个人聊的薛行知新的投资的事，跟薛容无关。
薛容拿着手机给江明珠点喝的，带着几分讨好把手机往江明珠眼皮子底下塞。
“你看下你要喝哪个，你不选我就每样点一份了。”
江明珠抿抿唇，终于开了口，“一杯珍珠奶茶就可以了。”
薛容点了两杯奶茶，又十分大方的给薛行知跟虞舟一人点了一杯咖啡。
江明珠一边吃着薯片一边竖着耳朵听着薛行知跟虞舟两人的谈话。
越听越生气。
虞舟这人，哪里是什么医生，真担得起奸商这名。
听了一会，江明珠实在忍不住，抓着薯片的袋子过去。
她瞪着虞舟，“你不是跟我哥在一块合伙吗？又跟他在一块搅和什么？你到底是哪头的啊？”
不等虞舟说什么，江明珠又瞪着薛行知，“还有你，不准跟他一块搅和。”
虞舟跟故意气她似的。
“这是正常投资，我跟你哥一块合伙，也不影响我跟薛总一块合作啊，像你这样的米虫是不会懂的。”
“你！”
薛行知比虞舟有耐心，跟她解释，“只是算合作，不会影响到明锐。”
这是影响不影响的问题吗？
她现在看他非常不顺眼！
虞舟也道，“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我跟你哥要是做黄了，不得全赔了吗，这不，薛总正好在找人一块合作，我就投点钱而已。”
江明珠呸了一声，“你才黄。”
他哥的投资还没开始，黄个屁的黄。
虞舟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说错话了，对不起，我是说你哥会飞黄腾达。你自己不赚钱，不能挡着我发财的机会啊。”
江明珠说不过虞舟，只得改瞪薛行知，“你是故意的吧？”
薛行知将手中的企划书合上，“你要是不喜欢，那……”
虞舟连忙伸手盖住企划书，“诶诶诶，薛总，做人可得讲信用，说好的三七的。”
江明珠哼了一声，“你爱干什么干什么，管我喜欢不喜欢。”
她实在气不过，“我要告诉我哥。”
虞舟不怎么在意的道，“你哥知道的。”
“你哪里是什么医生，你是吸血鬼吧？”
江明珠骂完人气鼓鼓的坐回沙发上，见薛行知一直看着江明珠的方向，虞舟笑了下下。
“放心，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薛行知别有深意的看了虞舟一眼，虞舟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哪里有你了解她。”
薛行知翻开企划书，“我们继续吧。”
薛容在一边一直不敢开口，好在他点的奶茶很快就送了过来。
他出去把奶茶拎了进来，先把那两杯咖啡给了薛行知跟虞舟，给了江明珠一杯奶茶，自己留了一杯。
江明珠戳开奶茶，吸了两口，才觉得气顺了些。
薛行知跟虞舟聊了近两个小时，薛容一直呆着。
江明珠吃了两包薯片，喝了一杯奶茶，又拆了一代青豆，最后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才放弃了继续进食。
她见薛容一直不走，开口道，“未来的薛总，你就没点正事干嘛？”
薛容哪里没有事，他事多着。
“我等他们聊完，我找我师傅还有事。”
江明珠才懒得管他有事没事。
但薛容也不管她想不想听，径直往下说。
“彭先发要倒大霉了，我问问我师傅的意见。”
江明珠扬了一下眉，薛容见她有兴趣，继续说。
“明珠，你想不想看那姓彭的倒霉？”
“他不是已经倒霉了？”
彭天亮一辈子都是个废人，彭先发绝了后，还有什么比这更倒霉的事。
哦，倒是有。
彭先发还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
这才是最倒霉的。
不知道是怕打扰到薛行知跟虞舟谈正事，还是怕被他们听见，薛容压低着声音。
“彭家要破产了。”
破产？
那她今天在公司里听到的八卦消息就是真的了。
但这事……江明珠也知道，资金周转这事，盘死容易，盘活也容易啊。
只要有人这时候拉彭先发一把，把资金缺口堵上，后续上面的拔款下来了，他也就没事了。
他看了薛容一眼，“至于吗？”
薛容笑了一下，“当然。那方域去先发公司，根本就不是为了帮他，他只不过是借个公司报复我们而已，抢客户、抢项目，至于先发公司会因此付出什么代价，他不会在乎的。”
江明珠心中冷笑，方域能干出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
“那他怎么选中了先发公司？”
薛容道，“因为彭天亮跟咱有仇啊。”
薛容没提陈方圆，不过他一说彭天亮，江明珠就猜到跟陈方圆有关了。
想到陈方圆，她最终还不是嫁给彭天亮，算计来算计去，把自己给算计了进去。
江明珠知道，彭天亮娶陈方圆，也不是因为什么爱不爱的。
或许以前彭天亮是爱陈方圆的，为了她犯法的事都肯干。
可人是会改变的。
特别是他出了那件事之后。
像彭天亮那种人，他若是在地狱，也一定会拉一个人一块下去陪着他。
本质上，他跟陈方圆没什么不同。
五年前，若不是陈方圆故意说那番话气她，她也不会去推薛老爷子。
也许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怪自己，不代表她不怪陈方圆。
江明珠看了薛容一眼，带着几分嘲讽的开口。
“就算彭家破产了，陈方圆有你给的那五百万，省着点花，也够她花一辈子了。”
提起这个事，薛容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小声为自己辩解，“我以前不是被她骗了吗？”
薛行知跟虞舟两个已经停了下来。
虞舟捏着咖啡杯过来，江明珠抬头看他，“聊完了？”
虞舟点点头，江明珠站起身，“聊完了那就走吧。”
薛容连忙道，“诶，别走啊，我还有事情请教我师傅呢。”
江明珠不耐烦的道，“你又有什么事要找他，你哥不是在这吗？他还教不了你？”
薛容往薛行知脸上看了下眼，略带嫌弃的说，“我跟他不是一个派系。”
虞舟慢悠悠的喝了口咖啡，“凉了。”
薛容十分有眼色的道，“我马上让人泡一杯热的过来。”
见虞舟又坐了下来，江明珠气极。
薛行知打电话让人送了几杯咖啡进来，江明珠站在那里不肯坐下，等着薛容问完。
薛容瞧她脸色不悦，不敢再拖，直接了当的问虞舟。
“师傅，彭家现在正四处贷款借钱，我们能做点什么。”
江明珠没想到薛容问的是彭家的事，薛行知扶着她坐下的时候，便也没再拿乔。
虞舟抿了口咖啡，对着薛容道，“自然是让他借不到钱贷不到款，让他永无翻身的机会了，中秋都过了，你还想留着他过年吗？”
薛容连连点头，“师傅你说的十分有道理！”
江明珠听着两人的道，心道难怪薛容说他跟薛行知不是一个派系了。
这两人在一块，就是阴险派。
薛容想了想，“可彭家支系也不少，亲戚众多，他们本家的人，应该会帮忙的吧。”
虞舟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那陈方圆不是在你家长大的吗？她日子过得不好，怎么也不见你们帮衬？”
江明珠不可思异的瞪着虞舟，他才回国几天，怎么连这种事他都知道了？
虞舟的这个问题，薛容想了想才答。
“她要是不那么丧心病狂，不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自然是要帮的。”
虞舟笑了一下，“那就是了，彭先发这种事做的也不少吧，你随便帮他宣传宣传不就得了。当然了，你要是给钱，我也可以帮你，反正到时候我拍拍屁股就飞走了，他也找不到我。”
薛容还没说什么，薛行知就道，“这些事，还是不把虞先生牵扯进来的好。”
江明珠没忍住的看了薛行知一眼。